本報記者 蔡夢吟《中國青年報》(2014年11月04日09版)
  《馬蘭花開》劇照:鄧稼先帶領科研人員在艱苦條件下對一個關鍵數據進行九次計算
  “扎根蒼茫大地,深愛熱土家園。葉子是碧綠的江水,花朵如天空般蔚藍……”這是講述“兩彈元勛”鄧稼先不凡人生的清華大學原創話劇《馬蘭花開》的主題曲。11月3日晚,這歌聲唱響上海戲劇學院——《馬蘭花開》作為第四屆中國校園戲劇節開幕劇,在該校實驗劇場上演。它全景展現了大漠深處的“馬蘭花”——隱姓埋名28年的我國“兩彈元勛”鄧稼先,少年有志、學成回國、報效祖國及至為我國的科研事業奉獻生命的波瀾壯闊的一生。今年,距離1964年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已過去了半個世紀,但鄧稼先的精神仍深刻影響著一代代有志青年。
  該劇自2013年4月首演以來,已在北京、武漢等地演出6輪28場。該劇鄧稼先飾演者、清華大學新聞學院2012級博士生梁植對中國青年報記者說,每當主題曲響起,“總有許多觀眾熱淚盈眶”。據介紹,這些觀眾中,既有莘莘學子,也有我國一線科研工作者、部隊官兵;既有我國“兩彈一星”元老,也有在讀高中、初中的“90後”、“00後”孩子們。
  “馬蘭花開”有三年
  《馬蘭花開》是一部由清華學子自創、自排、自演的話劇力作。自2011年清華大學開始策劃該劇起,3年裡,“馬蘭花”在當下清華師生的心中,已生根開花。中國青年報記者瞭解到,目前,已逾220名學生骨幹先後加入該劇組飾演角色。並且,6輪演出已經覆蓋觀眾達4萬人次。並且,這些舞臺上的英雄形象已經活在同學們的心中。戲里戲外,話劇《馬蘭花開》的扮演者已習慣了別人用劇中人物的身份稱呼自己。如,飾演鄧稼先的梁植,常被同伴們親切地喚為“老鄧”;扮演科研人員“小高”的清華化學系博士生吳昊,在同學們的口中也已經完全成為“小高”。
  清華大學黨委副書記史宗愷說:“社會轉型期,價值觀多元。其實我們一直在思考,年輕人肯定是需要偶像的,關鍵在於社會給他提供了什麼樣的偶像和榜樣?”2011年8月,在時任中國科協黨組書記的指導下,清華大學計劃編排講述鄧稼先的話劇。
  史宗愷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鄧稼先投身國防事業時不過35歲。他的助手們也是一群20多歲的、包括許多清華大學學子在內的年輕人。他認為,鄧稼先的故事距離清華學子“並不遙遠”。
  “近年來,清華大學有上百名學生追隨鄧稼先的足跡,為祖國科研事業傾情奉獻。”史宗愷相信,這部刻畫鄧稼先形象的話劇,在清華大學乃至全國大學生中間,“一定有土壤”。“清華大學長期開展各種活動弘揚愛國主義精神,引導同學們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並註重教育學生們在對國情、民情的深入瞭解中,逐步明晰自己的人生方向。”
  2012年年初啟動的中國科協“共和國的脊梁科學大師名校宣傳工程”,為醞釀中的《馬蘭花開》添薪加火。時任清華大學黨委書記的胡和平提出,要將該劇打造為“經典之作”。至此,《馬蘭花開》劇本開始了歷時一年半的集體創作。
  清華大學電視臺主編、清華工程力學系1990級校友覃川老師擔任劇本總執筆。他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該劇原名叫“兩彈元勛鄧稼先”,胡和平提出要加入“馬蘭花”的元素。“鄧稼先和同事們曾奮戰在我國的荒涼大漠,那裡的馬蘭花頑強扎根、美麗綻放。馬蘭花不僅是美的象徵,更是生命力旺盛、默默奉獻的精神象徵,同時也是鄧稼先的人格表徵。”覃川說。
  在現任清華大學黨委書記陳旭看來,《馬蘭花開》“既唱響了主旋律、大力弘揚民族精神,又充滿著戲劇張力和藝術創新,它在用藝術的魅力吸引人、感染人、教育人”。
  陳旭認為,鄧稼先等科學家是“共和國的脊梁”,《馬蘭花開》正是“推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建設的生動教材”。《馬蘭花開》要成為清華的保留劇目,在代代清華人中演下去。
  目前,《馬蘭花開》已經實現了對清華學生的“全覆蓋”,幾乎所有同學都看過、感動過。自2013年起,觀看話劇《馬蘭花開》已經成為清華大學新生入學教育的重要部分。
  清華大學團委書記趙博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目前,清華大學已經探索出以話劇《馬蘭花開》創作排演為載體,思想性、藝術性、實踐性相結合的思想教育新模式。並已形成面向創編團隊、全校學生、社會觀眾三個不同群體,包括創作排演、觀演討論、宣傳巡演三個環節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統籌教育系統”。
  讀懂鄧稼先
  趙博在《馬蘭花開》的演出現場對深受感動的中國青年報記者說:“最受教育和感染的,首先是參與創作排演的演職人員。”
  起初,對於以90後為主的大學生們來說,“鄧稼先”只是一個遙遠到只能在教科書中搜索到的名字——他是26歲從美國畢業回國的“娃娃博士”,父親鄧以蟄是清華著名美學教授,岳父許德珩是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條件優越的他為何要長期隱姓埋名?為什麼他不顧致命輻射,獨自衝進核試驗場尋找彈體,結果年僅62歲便患癌逝世……
  帶著疑問,劇組給全體同學開了書單,要在大量文獻資料中與鄧稼先“對話”。
  為了讓大家“在實踐中更好地理解鄧稼先”,2012年春夏,清華大學校團委組織部分劇組成員拜訪了鄧稼先的親人、同事,並赴鄧稼先工作過的地方採風。
  在四川省,鄧稼先曾任院長的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當時被稱作“九院”)坐落在山區深處。同學們看到的鄧稼先辦公地,不過是紅磚砌成的小平房。在梁植的記憶里,它“簡陋、灰暗,甚至有些壓抑”。但是,那是梁植第一次“離老鄧那麼近”。他在驚愕之餘不禁心跳加速。“我當時在想,當年的鄧稼先是怎樣的心境?”
  鄧稼先在九院的老部下們向同學們還原了老鄧的“心境”。
  鄧稼先的同事李德元慷慨如昨:“我們對奉獻精神是這樣理解的——不能總想著以後自己會怎麼樣。我們當時想的,是以後國家會怎麼樣!三年困難時期,老鄧和我們吃的是窩窩頭和白菜幫子湯,誰也沒覺得應該特殊一點。我們心裡就是一條,要把原子彈、氫彈搞出來!”
  在西部,同學們曾赴一座特殊的烈士陵園參觀。300多位像鄧稼先一樣為“兩彈一星”獻出生命的先輩,就長眠在那裡。劇中扮演科研人員“小高”的吳昊記得,當他從一個個墓碑的生平上發現了許多清華學子的名字時,頓有時空交錯之感。
  “跟我們年齡相仿的學長們跟隨鄧稼先,選擇了一種默默無聞的偉大人生。今天的我們,不能辜負他們。”吳昊說。
  劇組的部分同學還拜訪了鄧稼先的妻子許鹿希。許鹿希和鄧稼先的家,在北京一處老家屬樓里。“鄧稼先的屋子,我完全按照原樣保留下來。”同學們記得當時,已經八旬的許鹿希輕聲說。屋內簡樸得像是停留在上世紀:水泥地,白灰牆,沒有現代的傢具……
  鄧稼先用過的一切,都被許鹿希用塑料紙包好,用小楷寫上:“鄧稼先的磁帶”、“鄧稼先的唱片”……在許鹿希記憶里鮮活著的鄧稼先,是個酷愛聽戲、聽交響樂的人。有時候他聽戲買不到票,就去找黃牛買高價票。他喜歡在圓明園人最少的時候,帶許鹿希和孩子們入園,在夕陽下划船……
  當年,鄧稼先隱姓埋名28年,直到去世前才被公開身份。28年裡,許鹿希不知道丈夫在哪兒工作、在做什麼;在有限的見面中,她也默契地從不問丈夫。在劇中扮演許鹿希的清華人文學院2012級碩士生張紫薇,則在感動中努力地體會著她。
  是什麼信仰,讓鄧稼先以一生為代價去奮鬥、讓許鹿希默默奉獻?許鹿希給《馬蘭花開》劇組寫了一幅字作答:
  “鄧稼先常說:‘一不為名、二不為利,但我們的工作要奔世界先進水平。’謹以此,與清華大學的同志們共勉之。鄧稼先的妻子許鹿希寫。”
  但許鹿希婉拒了張紫薇和同學們邀她去看《馬蘭花開》的請求。因為,“和你們聊了一下午鄧稼先,我要一個月才能緩過來;如果去看這部戲,我緩過來不知要多久啊……”她的話讓周圍的同學潸然淚下。他們在逐漸讀懂鄧稼先。
   與“鄧稼先”三個字相匹配
  話劇《馬蘭花開》開始了質的飛躍。
  在劇組位於新清華學堂的排練廳里,一面牆上掛滿了鄧稼先各個時期的照片。它們是對同學們無聲的激勵。
  空政電視藝術中心青年導演李欣凌應清華大學之邀擔任《馬蘭花開》的導演。她對劇組全體成員提出的要求是:“我們所有的努力,都要與‘鄧稼先’三個字相匹配。”
  用李欣凌導演的話說,“這些清華學霸感動了我。他們拿出了鄧稼先的拼搏精神來排這部戲,追求每個細節的完美。”
  清華社科學院2011級碩士生袁昊,在劇中扮演一位被日軍欺凌的老大爺。為了表演好一個“重重摔倒”的動作,他沒事兒就研究摔倒的姿勢,摔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痛並快樂著”。眼下,袁昊已經畢業,他對記者坦言,“捨不得《馬蘭花開》”,所以一有閑暇就回校排演。扮演日本兵的清華土木水利學院2012級本科生羅聖西記得,自己因在表現鬼子猙獰笑聲時“感覺不對”,被導演要求反覆練習、琢磨。從此,排練室外多了一個常常對著來往路人怪笑的人。
  在劇中哭戲最多的角色“小辣椒”扮演者、人文學院2011級本科生魏慜慧,是個生性活潑的姑娘。起初排練時,她要麼哭不出來,要麼就是哭得不對。她逼自己沉浸在人物的情感里找感覺,“常常帶著兩隻哭腫的眼泡去排練”。讓魏慜慧難忘的是,有次演出前她不慎扭傷了腳,卻硬是忍著劇痛完成了演出,“絲毫沒讓觀眾看出異樣”。
  清華材料學院2011級本科生韓屹,笑言自己是“舞臺上最大的角色”。事實上,觀眾看不到他胖乎乎的身影;他只是一名躲在數米高的舞臺移動佈景背後的工作人員。儘管這活“又苦又累又不露臉”,但在韓屹看來,鄧稼先不就是這樣嗎?每次走位,他都精確到釐米。劇中舞臺移動佈景共18塊,包括韓屹在內的18名推景者,被戲稱為“十八羅漢”。
  劇組的同學們白天要上課,晚上和周末的時間幾乎全部用於排演,還要見縫插針地溫習學業。尤其是到了考試季,他們排練間隙就在外面桌子上複習,到了自己的部分就丟下書本上臺演,演完了又接著看書。
  “相匹配”的標準,讓演員們自覺地“以鄧稼先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在嚴格的要求與自我要求中,他們反而找到了滿足感。
   “馬蘭花”正在盛開
  《馬蘭花開》所到之處,在觀眾中激發出巨大的情感碰撞。
  2013年4月26日,該劇在清華首演,鄧稼先摯友、楊振寧前來觀看。他評價鄧稼先是“中國幾千年傳統文化所孕育出的具有最高奉獻精神的兒子”。他激動地說:“很高興看到表現鄧稼先科學報國的話劇在清華上演,這對青年學生非常有教育意義。”
  沉浸於劇情的年輕觀眾們,不覺得自己被《馬蘭花開》“教育”了。在該劇面向清華附中的一場演出結束後,“00後”的孩子們哭得稀里嘩啦。然後,全場起立,經久不息的掌聲讓演員謝幕3次。
  今年5月,《馬蘭花開》在中國科協組織下赴武漢巡演。在一場同樣是面向中學生的演出中,謝幕時小觀眾們的反應驚獃了劇組——幾百名孩子都想往臺上擠,迫不及待地要和演員們交流感悟。結果演出結束,演員們硬是在臺上又多站了兩個多小時。
  一名觀看演出的武漢初二女生搜索到梁植的微博,發了一封私信說:“梁植哥哥,謝謝你。今天被學校組織看戲,我本以為又是‘受教育’;我是抱著‘睡一下午’的打算來看的,沒想到哭了一下午。”
  這讓演員們意外、感動。1987年出生的梁植本以為“00後”活在韓劇和動漫的世界里,“沒想到孩子們對主旋律有這麼強烈的認同”。他開始相信,“主旋律”也可以“零距離”,因為愛國、報國對任何一個時代的青少年而言,都具有巨大的感召力。
  年近八旬、從24歲大學畢業起就跟著鄧稼先工作的老專家竺家亨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馬蘭花開》把我帶回了那個熱血沸騰的年代。這部戲對老鄧的刻畫是真實感人的。我很感謝清華大學排出了這樣一部戲!”
  該劇在祖國西部“老鄧”工作過的幾個地方巡演時,觀眾的反應讓演員們更難忘。
  “那裡的一線科研人員和官兵,看《馬蘭花開》時的笑點、淚點都與普通人不同。”在劇中扮演科研人員“小高”的吳昊回憶。如,“當演到鄧稼先對許鹿希表示,對於自己的任務,他‘不知道、不能說’的時候,臺下的觀眾都會心地笑了起來。”吳昊感到了這笑聲中的沉重。
  劇中最後一幕,是鄧稼先去世前,要求警衛員帶他再去天安門走走。這個情節,源於鄧稼先警衛員侯澤華老先生的真實回憶。侯澤華曾告訴梁植,“老鄧去世前一周,不顧醫生勸阻,非讓我帶他去天安門廣場。他在人民英雄紀念碑前坐了半天,對我說,以後每年你都要來八寶山看我,告訴我國家的發展……”
  那是1986年7月,生命倒計時僅剩一周的老鄧,在侯澤華的攙扶下,離開天安門廣場,又來到王府井書店。看到一本講述計算機科學的書,虛弱的老鄧眼睛一亮,對侯澤華說:“計算機這個東西以後會有大發展,對國家非常重要。如果我病能好,我就想再研究研究這個……”
  馬蘭花謝,老鄧沒能再起來。但新一代馬蘭花正在盛開。
  趙博透露,清華大學團委堅持以“社會實踐年會”的形式,每年組織大批學生在全國各地實踐。他說:“近5年來,全國有500多名清華畢業生赴鄉鎮一級的基層工作。”《馬蘭花開》在校園內外引發的反響,進一步堅定了同學們獻身基層的決心。
  “兩個曾分別擔任我校化學系、水利系團委書記的同學,在看了《馬蘭花開》以後告訴我,自己也想去西部‘建功立業’。結果他們畢業後真的去了西部,已經在基層扎根了。”
  《馬蘭花開》主題曲的作曲者,清華校友、“水木年華”主唱繆傑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馬蘭花開》是直擊心底的。作曲時,我覺得一種溫暖又莊嚴的情感在慢慢流淌。”
  11月3日晚,《馬蘭花開》把這份流淌的感動帶到了上海。梁植希望《馬蘭花開》能到全國各地更多學校巡演,給更多的同齡人乃至“00後”帶去震撼和思考。因為對於年輕一代而言,屬於他們的“馬蘭花故事”,還需用一生去綻放和講述。  (原標題:“馬蘭花開”清華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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